【方杜AU】梁山
私设如山。
不准较真，否则自杀（。
凤凰山呈东西走向，北边山脚下驻扎着一支国民革命军，南边自半山腰往下全是共军的防区，横贯东西的山脊犹如一条倒扣的楚河汉界，凌厉地凿向天空，将国共势力划分得泾渭分明。
山上盘踞着一伙土匪。匪首其名杜见锋，人称豹三刀，据说曾是国民革命军的旅长，却不知为何脱离了军队，带着手下近千名弟兄落草为寇、四下流窜，最终在这穷山恶水安营扎了寨。
头两年，他们倒也算是为抗日战争献出了一份力。那时候日军尚未投降，还在咱泱泱国土横行肆虐。杜见锋这群饿狼眼瞅着小日本的装备优良、军粮丰厚，自然免不了见财起意，每逢日军作战部队打山道上经过，必定拦路打劫，留财不留命。
待到日军投了降，撤出中国国境，他们将主意打到了当地的一方恶霸头上。这本也没什么，只是那恶霸在国军里颇有人脉，吃了亏岂能善罢甘休。国军里好些官兵收了好处，不得不领着几支小队上山剿匪，说是要给这帮土匪一点颜色瞧瞧。没成想，这一去非但没让对方吃足苦头，自己倒是惨败而归，回到营地的时候个个输得只剩下裤子。
简直是奇耻大辱。
豹三刀和他手底下这帮弟兄根本是蝗虫转世，碰见日军抢日军，撞见恶霸就抢恶霸，国军来扰，照抢不误。至于八路……没遭过抢八成是因为太穷，即便是抢也捞不到多少油头。
总之，自那以后，这支国军队伍和杜见锋这帮土匪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。
为了对付这帮土匪，国军特别组建了一支暂编团。每隔两三个月，两方面就要在山里交上一次火。久而久之，山民们一听到动静就明白了：那是国军的暂编团和豹三刀那伙胡子又干上啦。
暂编团没有团长，只设了一名代理团长。究其原因，豹三刀这伙土匪压根不是一般的土匪，有组织有纪律，更不乏实战经验，十分难缠。攻打山寨的结果，最好的情况，至多不过挫挫他们的锐气，让他们老实呆上半个月。更多的时候，却是铩羽而归。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没几个人愿意干，于是团长的位置一空便是三年。直到半年前，才有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接下了这烫手山芋。
这位新上任的团长名叫方孟韦，不是本地人，据说是北平大户人家的孩子。好好的北平警察局副局长不做了，却万里迢迢来到这穷乡僻壤当个团长，不少人为他感到惋惜。可极少有人知道，这一纸调令其实是他自己讨来的。
与其在相对稳定的国统区做警察，成天挥舞着警棍朝手无寸铁的学生头顶招呼，他宁愿上前线，到作战部队和敌人一决雌雄。虽然敌人是谁，他没有选择的权利，但至少这回不是无辜的老百姓了。
方团长此人身材瘦削，周身萦绕着股书卷气，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行军打仗的。可他虽年轻，资历却也不浅，再加上他家老子是北平分行的行长，掌管着小半个国民政府的经济，又跟那些个黑心财神爷有着理不清的干系，因此他那视财如命的顶头上司徐司令，在对上他的时候也不得不有所顾忌。
自方孟韦上任以来，暂编团曾向山上发起过大大小小近十次进攻，试图拔了这颗眼中钉肉中刺，然而效果微乎其微。
杜见锋毕竟是真正经历过几次大战役的，尽管他此刻蜗居在这个山头，做了土匪头子，可行军作战的本领可并没有退化。他的作战方式跳脱、充满了机动性，别人模仿不来。在他的领导下，近千号弟兄训练有素，凭借有利的地形（山顶）、充足的弹药（抢来的）与方孟韦带领的暂编团周旋。打着打着，大半年下来一直僵持不下不说，两方内部居然传出了军匪一家亲的谣言。
这谣言并非空穴来风。
曾有一次，两军交战之时，半山腰忽然走水，漫天大火卷着浓烟甚至压过了阵地上的硝烟。山上的几十户山民哭天抢地。杜见锋这伙人大发善心，抽调了二分之一的兵力前去救火。
对国军来说，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。总部甚至发来急电，说是要乘此机会，一举擒获豹三刀。
方孟韦头一回违了令，并没有趁火打劫。他一边用望远镜观测火势，一边拿巴西雪茄贿赂传讯员：“就说通讯干扰太强，消息我没有收到。”
不好明着和土匪合作救火，至少也不能跑去添乱吧。总部连这种命令都敢下，真是丧心病狂。良心尚且还没被狗吃的方团长挥了挥手，带着千余名手下返回了军营。
这一举措让杜见锋等人都是啧啧称奇，说国军自打换了团长，作风都跟从前不一样了。
又有那么一次，两方正打得不可开交。突然天降暴雨，也就半个小时的工夫，雨水浸透了泥土，整块山体顺着北坡上滑下去，正好将暂编团一分为二。精心布置的阵型被冲垮了不说，战士们相互间失去联系，困在这半山上，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吓破了胆。
杜见锋当时站得高，看得真切。在那种情况下，他根本无需什么战术，几枚迫击炮轰过去，这暂编团也就算玩完了。可他偏偏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，身子踏进了外八门，军人血性却是不改，说打仗就是要堂堂正正的较量，这么不明不白地赢了也没意思。
因此他不仅没有落井下石，还发动几个好心的弟兄抛去几个勾爪，垂下几条绳索下去，算是在危难中救了他们一把。
一来二去，两方主帅面都没见过，竟也滋生出那么点惺惺相惜的味道。
惜归惜，政治立场不能动摇。
头顶青天白日的帽徽，背靠老蒋的相框，方孟韦坐在这间不大的指挥室里，将卷宗摊开在桌上。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位曾经的国军军官，现在的响马头子的资料。
国军201旅杜见锋，参加过的战役、立过的军功，洋洋洒洒填满了三页纸，军衔比他那当空军的大哥还高出几级。照片中的年轻军官面孔端正，目光清澈坚毅。
方孟韦实在想不通，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带着整支部队上去山上做了胡子，做起了梁山好汉。
这年头，做梁山好汉可是要吃枪子的。
眼下，照片中这位曾经的年轻军官正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，脚边燃着一个火堆，火堆上架着一根棍儿，棍子上串着几只剖了腹、拔了毛的鸭子。山里没多少调味品可使，大自然的馈赠倒是不少。靠山吃山，山匪头头擅用职权招人去老林子里捅了俩蜂窝，搞来桶蜂蜜抹上。没过一会儿，烤鸭肉着蜂蜜，滴着油，滋滋地响了起来，那香味，差点没让他口水都滴下来。
他这人别的都好，就是有那么两个小毛病，总也改不了。
一是太不拘小节，当着一众弟兄们的面就能开闸放水。从前，为了这事，毛副官没少好言相劝。现如今当了土匪，他这毛病是越发放飞了。
另一个是嘴馋，好喝酒爱吃肉。给老蒋卖命的那会儿，他杜旅长喜欢吃鸭子搂女人的嗜好，早就满军营的传遍了。只可惜那时战事吃紧，杜旅长忙着打仗，没工夫吃鸭子。如今日本人留下的膏药旗基本上都拔干净了，而他又脱离了军队，这才算吃上了。
有了下酒菜，没酒可不行。寨子里的酒喝完了，他便派毛利民下山沽酒。谁知人去了大半天了还不见回来。
杜见锋等得有些不耐烦了，“这个利民，自己买不到酒，还不让我下山。”他嘟囔着抄起鸭肉，拿布包好揣在怀里，跟几个弟兄打了个招呼，长腿一迈，便走出了山寨大门。
他就不信了，没了毛利民，他自己就买不到酒了？
走出几里地，人有些乏了。正当他在打道回府和继续下山之间犹豫不决的时候，忽听马蹄哒哒，铜铃叮当。一位山民模样的年轻后生赶着马车从顺着山路蜿蜒上来，车斗里不知装了什么，把那匹不怎么壮硕的老马累得够呛。
杜见锋眯着眼耸耸鼻子。
嘿，酒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