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方杜】梁山14-15
14.
铁打的方孟韦也禁不住在零下十几度的冷风。更何况他出逃的时候,只穿了套改良过的制式军装,连防寒的斗篷都没披。就这么单薄地被绑了四个小时,没有被冻伤而只是发烧,已经是万幸了。
叫军医来给他诊断的时候,屋子外挤满了人,全都是来瞧热闹的。可小方团长躺在床上,烧得迷迷糊糊的,一双眼睛只知道找杜见锋,其他人全是无关紧要的背景。待他发现目标,便是怎么都移不开眼了。
杜见锋也是真着急,压根没注意到他胶着的视线,进了门,一屁股坐在床边就开始向军医询问病情。
军医摆摆手,表示就是普通发热,养两天就好了。可待他交代完注意事项,睁着老眼定睛一看,躺在床上的又是这小子,顿时气不打一处来:“怎么又是你?上回的伤口还没好全乎,这回就又发了高烧。这么不知道爱惜身体,医术再高明也治不了!”
他是201的老军医,年纪大资历深,大家都敬重他。就是身为旅长的杜见锋,也得给他几分薄面。
“那什么,这回是我下的命令……不过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看着军医嘴唇上抖动的胡须,杜见锋赶紧低头认错,省得惹他老人家不高兴。
“不关他的事,是我自己体质不好。”方孟韦这会儿倒是知道维护杜见锋了。
他伸手去拽军医的袖口,锦被滑下肩膀,露出小半个光裸的上身。一双眸子望住杜见锋,巴掌大的脸上烧着两朵红霞,因为哭过,眼睑还略有些红肿。
挤在门外的弟兄们看到这一幕,纷纷侧目。
“啧啧啧,旅座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。”
“就是就是。刚把人家冻了一下午,还没等人缓过劲就把人给办了。”
“真他娘的禽兽啊,方团长眼睛都哭肿了。”
毛利民穿过人群挤进去,听到他们胡言乱语,黑眼珠都快翻到后脑勺了。
别人不知道,他可是知道的。弟兄们眼中阅人无数的旅座到现在还是一张白纸,谁办谁还说不准呢。
“旅座。”他走到床边站定,“南边八路军派人送信来了,叫您过去和人碰个面,说是有要事相商。”
“八路?”杜见锋诧异得音调都拉高了八度,“他们找我干什么?”
近两年,杜见锋一伙人几乎都在凤凰山北坡活动,和南坡的共军向来井水不犯河水。不知这回他们找大半夜的找上门来意欲何为。
只思忖片刻,杜见锋便做了决定。
“走,带我去会会他们。”
他站起身,刚想走却被人拽住了手腕。扭头一看,正对上两只湿漉漉的眼睛。
要不怎么说人在生病的时候最脆弱呢。方孟韦拉着杜见锋,像个害怕被丢下的小孩儿,迷茫又无措。杜见锋叹着气,掰开他的手塞回被褥,又给他掖了掖被角。
“没事儿,我就是过去看看,一会儿就回来。”
那声音……柔得能掐出水来。
弟兄们见惯了杜见锋咒爹骂娘,此时听他这么说话,全都被酸得直吸气。
杜见锋扭头看见一排龇牙咧嘴做鬼脸的,料定他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,赶紧撂下一串“滚滚滚滚滚”,带着毛利民出门了。
15.
杜见锋回来的时候,方孟韦还躺在自己房里。说是中途醒过,吃了药又睡下了。
杜见锋看着炕上那张大红喜被发憷,拉着毛利民不让走。
“他睡这,那我睡哪儿?”杜见锋俩眼睛瞪得溜圆,“不行,咱俩还得挤一宿。”
毛利民断然拒绝,打着哈欠推他进去:“我说旅座,你房里床这么大,跟我挤不如跟他挤。”
说完拔腿就溜回隔壁房,任由杜见锋在外面拍门也不给开。
杜见锋没法子,只得回屋。
他打来热水,坐在床沿洗脸泡脚。收拾完自己,扭头瞧瞧半个脸埋在被子里的小人儿。
伸手探了探额头,方孟韦烧已经退了,想必发过了一身汗。杜见锋一摸被窝,干的。方孟韦发出来的那身汗硬生生给他自己的体温蒸干了。
也难怪,满寨子都是糙老爷们,没一个会伺候人的。
杜见锋想了想,又换来盆热水,给方孟韦擦脸、擦手脚,揭了被子擦身子。
小鬼肩上的伤已经拆线了,看样子愈合情况不错。这让杜见锋不由感叹,年轻人恢复能力就是好。
方孟韦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药,睡得死沉死沉的,被人翻来覆去的折腾也没醒。杜见锋替他擦完身子便也不觉得尴尬了,收拾好脸盆手巾,一掀被子就钻了进去。
炕下的火早就熄了,好在小方团长睡得久了,早就把被窝捂得热乎乎的。
也或许是太热乎了,杜见锋挨着方孟韦,活像铁板上的一张烙饼,翻来覆去的换着面儿,怎么都睡不着。
最后干脆被子一掀,坐起身来。
他从搁在床边的外套里摸出两样从不离身的东西:一张纸和一个烟斗。
点燃油灯,杜见锋靠着床头的窗子抽起烟斗,同时展开了那张纸。
那是一张通缉令,一张女共党的通缉令。
通缉令上的内容也着实简单:
一副手绘画像,
几条莫须有的罪名,
一个真实性尚且有待考证的名字。
范越——他的初恋,他的女神。
除了烟斗之外,这张薄薄的纸就是她留给杜见锋的唯一的东西。
睹物思人。
倒不是说有多宝贝这张破纸,只是习惯了。习惯了有事没事就翻出来看看,和她唠唠嗑,谈谈心,令浮躁的灵魂得到片刻安宁。
几个小时前,八路军代表和他接上头。茶喝了一大壶,话说了一大通。中心思想倒也简单,无非是八路军看上了杜见锋这帮训练有素的土匪,想收编了这只队伍。
一开始,杜见锋还挺纳闷儿,他们在山头上都活动了三年了,怎么这会儿八路军想起他们来了。一再逼问,对方才透露了那么点讯息。说是最近有收到消息,说杜见锋的201旅曾在阳城和八路军联手抗战,为保卫家园立下过汗马功劳。
听他这么说,杜见锋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。
201旅的故事,知道的人分两拨:一拨是当年和他们一同打鬼子的老八路,可惜战况惨烈,基本死绝了;另一拨是国军内部的几个知情人,可他们都是跟着老蒋的死忠,没谁会闲着没事,把这些早已被销毁的内容说给共党听——被上峰知道,这可是要吃枪子的。
那么这消息的唯一来源,便只有几天前亲耳听他述说过的方孟韦了。
杜见锋摸了摸方孟韦的脑袋。感慨万千。
自己的名声如何,他向来不在乎。可若是让整个201旅的手下都因他而背负骂名,脑门上贴着草寇的标签,到死都要被世人耻笑,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忍心的。
脱离国军之后的三年,这几乎成了杜见锋的心病,令他寝食难安,就连做梦都想让自己这帮有胆有识、有血有肉的弟兄们能有个好的归宿。
投八路这件事,他想是想过,却没能做到。
不仅他没能做到,当年的范越没能劝他做到,如今的方孟韦却帮他做到了。
方孟韦之于他,实在是太特别了。这孩子分明不是率性而为的性子,可为了他,却真的干了不少逾越法度的事。
他曾经以为,如果没有生在战争年代,他和范越定会相爱,结婚,白头到老。
只是横亘于两人之间的政治立场阻碍了他们感情的发展,让这份敬意没能转化成恋慕。
可是遇到方孟韦,他才发觉这种想法错的离谱。
战争也好,立场也好,或许能冲散相爱之人相握的手,却绝无法阻拦相互吸引的心。
能克制住的,仅仅是表达爱慕的行为,比方说牵手、亲吻和拥抱。
但爱本身却是克制不住的。无论是岁月静好还是战火纷飞,它一旦来了,便如遮天蔽日的狂风骤雨,没有人能逃得开。
直到后半夜,杜见锋才终于倦了。
熄灭油灯,滑进被褥。他感到方孟韦的身子侧了过来,略硬的发尾擦过他的脸。
杜见锋在漆黑一片中翻了个白眼。
去他娘的克制。
这手吧,根本就管不住。
杜见锋把心一横,一双手来来回回在方孟韦脸上摸了个痛快,这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,沉沉睡去。
只是他不知道,在他合眼后,方孟韦却是在黑暗中眨了眨眼。
就我这速度,这文还是别追了吧(((
等完结了再补也一样(((