哪脱闹海

【方杜】梁山13

13.

 

 

毛利民叫人送了盆炭火进去,房间里的温度很快升起来。

 

方孟韦坐在炕头上一动不动,似乎是被冻僵了。他被绑了一下午,起初还知道哆嗦,到后来,连哆嗦的力气都没了。中途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雪,盖在他的头上身上。杜见锋见到他的时候,他活像个雪娃娃,连睫毛上都是绒绒的一层白絮。

 

杜见锋站在房间里离他最远的角落,不知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他。

要说他对方孟韦有多痛恨,倒也未必。说穿了,方孟韦只不过是做了自己的本职工作。可人就是这么斤斤计较的生物,自己付出了诚意,便期待对方能够投桃报李。谁也不愿意自己奉上热脸却迎来人家的冷屁股。因此,杜见锋这通邪火,归根究底就是他自己心里不快活,和旁人无关。可方孟韦毕竟是给弟兄们造成了损失。要他就这么算了,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,却也不能够。

 

他背着手,一点一点地踱到方孟韦跟前。

“你到这干什么来了?”他说。

肚子里有火,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。话一出口,倒好像在说“这不是你方团长该来的地方”似的。

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,反倒有些得意,仿佛既保住了面子,又给了对方台阶下。

 

然而,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。

 

方孟韦睁大眼睛望着他,黑亮的眸子迅速蓄满水,紧接着,一大颗眼泪滚落下来。

 

“怎么哭上了!”

这小子在杜见锋面前要么绷着张冰山脸,要么横眉冷对,这会儿突然掉起金豆子,可把杜见锋吓坏了。一肚子火,一脑子质问全给吓没了。

乖乖,这小冰人儿是给捂化了还是怎么着?

 

方孟韦是真没想到,为了见他,自己等了一下午,等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。

“对不起,我就不该来。”他说着站起身就要走。

杜见锋慌了,急忙拿身子堵他:“我不……我不是这个意思!”他一把抓住方孟韦的手,被那低到过分的体温吓了一跳,“你都冻成这样了,还去哪儿啊!你看你看,这手,都冻成冰棍儿了。”

方孟韦挣脱开,拿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瞪着他,嘴唇抿成一线,仿若受了莫大的委屈,“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?这不就是你下的命令吗?”

“我……我那不是气话嘛……”杜见锋暗暗叫苦,心说是哪个不长眼的在方团长面前乱说话。

方孟韦显然不是那么好哄的,接着质问:“当初是你硬逼着我跟你上山,现在我来了,你却要杀我!你就这么讨厌我吗?”

杜见锋赶紧摇头:“我怎么就讨厌你了!瞎说!”

 

方孟韦紧紧盯着他,神情严肃:“杜见锋我问你,夜袭的命令不是我下的,你信不信?”

“我信。”杜见锋不假思索。

方孟韦接着道:“还有,我不知道你会追出来找我,也没有要使调虎离山……”

杜见锋抢答:“我信。”

“我是发了信号弹,但那是求救用的,并没有下令偷袭……”

“我信我信,你说什么我都信。”

杜见锋点头如鸡啄米,方孟韦颜色稍霁:“真的?”

“我发誓。”杜见锋伸出两个手指戳向屋顶。

方孟韦看着他奇怪的手势,无奈地帮他把无名指掰直了和食指中指并在一起。

“杜见锋,你这样被我害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。”

“我乐意不行啊。反正贱命一条,死在你手里,总好过死在那帮只知道争权夺利、不把老百姓的命当命的臭虫手里。”

说完,杜见锋嘿嘿地笑了两声,脑袋凑到方孟韦眼前:“怎么样,气消了吧方团长?”

伸手不打笑脸人,方孟韦被折腾得没了脾气。扁着嘴不吱声,杜见锋便当他是默认了。

两下扒了方孟韦的上衣,推上炕拿被子裹好。

“冻坏了吧。”杜见锋说。

方孟韦半张脸都给裹进了被子里,就剩两只眼睛还露在外面。听他这么问,亮亮的黑眼珠眨一眨,乖巧地点了点头。

杜见锋一看,除去皮靴蹭蹭蹭地爬过去,隔着被子卷抱住这颗大号蚕蛹,“这样还冷吗?”

“有一点,”方孟韦瓮声瓮气地,“手冷……”

“伸过来,我给你捂一下。”杜见锋没二话,扒拉着被子摸进去找手。谁知方孟韦一掀被子,把他整个人都裹了进去。

两人面对面侧躺着,脑袋埋在被子底下,很有点小时候和小伙伴们钻桌子底下偷听大人说话的感觉。杜见锋嘻嘻笑着,抓过方孟韦那十根冰冷坚硬的手指头一阵揉搓。

方孟韦手掌薄,指缝宽。老人说,长着这种手的人一生福薄,越是想要的东西越是抓不住。杜见锋不信这个,只觉得方孟韦手指修长,骨节分明,好看。他的虎口和中指第二关节皆有薄茧,虎口的茧是长年使用枪械的证据,中指的茧则是执笔留下的痕迹。

到底是从书香门第出来的,从军多年也没能堙没方孟韦身上的书卷气。要是不打仗,这双手该是拿书本和钢笔的。

这该死的战争。

杜见锋双手拢着他苍白的十指,惋惜地往手指尖上哈气,恨不得把它们塞嘴里含着。

 

“怎么就是不热乎呢?”嘴里碎碎念着,杜见锋抬头一看,却见方孟韦又掉眼泪了。

这小鬼哭起来很安静,只是眼泪格外汹涌。他脸侧着,一股小溪从一只眼越过山根汇进另一只眼,再顺着眼角滑进枕头,洇开一片水迹。

“怎么又哭上了?!”

杜见锋自诩硬汉,其实内心细腻柔情。有时候,几滴软绵绵的眼泪就能卸下他所有的武装。

“别哭啊!”他有点不知所措,手忙脚乱地在方孟韦湿淋淋的脸上擦拭。

方孟韦吸一吸鼻子,挪了挪脑袋压住杜见锋的手,把脸往他掌心里埋。

“怎么了?你个大老爷们儿不兴总这么哭的啊?”杜见锋掂了掂他的头,心说这脸可真小,才一个巴掌大。

 

“我想起妈了。”方孟韦没抬头,在杜见锋掌心蹭了蹭,长长地叹了口气,“小时候,我们家在河边住过一阵子。有年冬天,河水结了冰,我和其他的孩子们一起到冰河上玩儿。没想到冰层不够结实,我一脚踩空掉进了河里。被救起来的时候,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只知道哭。那时候,妈就这么抱着我,给我暖手。”

“去,我可不是你妈。”杜见锋故作嫌弃。

方孟韦继续道:“她说孟韦,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男儿有泪不轻弹,你这么爱哭,将来哪有姑娘喜欢你。”

杜见锋吃吃地笑:“这预言不准。像你这样的小白脸,屁股后头的姑娘得老大一票了吧。”

方孟韦缓缓摇头:“我有个表妹。”

他突兀地提到一个人名,但杜见锋还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“你心上人?”

“嗯。”方孟韦点头,“我们住在一起,从小一起长大,算是青梅竹马。小时候,我以为我们会结婚,然后就这样一直在一起。可越是长大,越发现这是不可能的。她不喜欢我。”

“唷,失恋啦。”听到这里,杜见锋幸灾乐祸似的取笑道,“多大点事儿啊,干嘛非得在那颗树上吊死。她不喜欢你,总有别人喜欢你呀。”

“你说得对。”方孟韦垂着眼帘,唇角勾起弧度,“后来我就到这来了,就……遇见你了。”

“这跟我有什么关系?”

杜见锋嘿嘿地傻笑。笑了一会儿,傻笑变干笑,又过了一会儿,干笑也凝在脸上。

只见方孟韦侧身支着脑袋,瞧着自己不搭腔,眼睛里漾着一汪春水。

杜见锋有点懵。心说自己又不是漂亮姑娘,他老盯着自己看干啥呀?

杜见锋别扭地转开视线,转念一想,自己又没做亏心事,他爱看就看呗,遂又转回视线。

还别说,这小鬼长得是真水灵。巴掌脸尖下巴,眼睛黑亮有神,嘴唇薄而有型。

正看着,这张薄唇几度开合,吐出一个反问句——

“杜见锋。你真想知道?”

他这话说得很轻,杜见锋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。

他没经历过这事,所谓的情史也不过是单方面的暗恋。事实上,他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。男人?他疯了吗。就算小方眉清目秀的,可怎么看也不像女的呀。

“爱……爱说不说。”杜见锋尴尬地翻身,“我……去叫厨房弄点吃的来。”

说罢,逃命似爬到床边穿鞋。

方孟韦见他要走,光脚下床想把人拦住。

“你想干嘛?你别过来!”杜见锋见状,想都没想就嚷嚷上了。鞋带也顾不上系,脑子里只剩下逃跑的念头,怕是这辈子没这么怂过。可他刚摸到门板,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。

方孟韦修长结实的手臂揽着他的肩,赤裸的皮肤蹭着他的脸。

杜见锋打了个激灵,是手软腿也软,一身行军打仗练出来的腱子肉都软成了一滩烂泥。脑子也像是发烧了,可意识却又清醒得很。

方孟韦倒像是开始说胡话了:“见锋,你知道我被绑在那儿的时候,有人说跟我说了什么吗?”他贴着杜见锋的后脖颈低低地笑,滚烫的鼻息舔过杜见锋的耳廓,“他们说,你让我用八抬大轿来……娶你……”

“老子没说!”杜见锋倏地涨红了脸,扭过身子,正要问是哪个小鬼把话传成了这样,却撞上方孟韦双膝发软地往下坠。

杜见锋眼疾手快地捞着他的腰把人提起来。

只见方孟韦双眼紧闭,颧骨酡红。再一摸脑门,烫得都能煎蛋了。



 


小方祭出了宝具:山影刘雪华……!


这周不能双更了……

牙医拔走了我的脑子……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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