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方杜】梁山6
6.
方孟韦靠坐在地上，后背抵着一张石凳，看着杜见锋前前后后地忙活。
“这是哪儿？你们的秘密据点？”
“别想那么多，就是一普通山洞。咱俩在半山腰不上不下的，这么大雪路也不好走，在这凑合一宿，等天亮再说。”
山里的猎户会在山洞里留些水和食物，落难的人躲进来可以自行取用。之后的猎户进来时发现食物不多也会补充。这是山里的规矩。
方孟韦四下一看，除了肉干和酒壶之外，还有些盆盆碗碗，几条绳子，甚至还有把生锈的猎刀。
杜见锋拾了些枯树枝叶堆在一起，转身朝方孟韦伸手：“借个火用用。”
方孟韦单手不方便掏口袋，可另一只手一动就疼得龇牙咧嘴。杜见锋见状，自行凑过去在他怀里摸了个遍。找出打火机引燃火堆，山洞里渐渐暖和起来。
杜见锋融了点雪水，端着碗给方孟韦递过去。方孟韦大概是真渴了，倒也不客气，就着他的手就闷了几大口。还没喝饱，杜见锋就把碗拿远了。方孟韦伸长了脖子也没够着，睁圆了眼睛瞪他。
杜见锋哼哼笑：“不是我不给，喝多了一会儿得尿。这么冷的天，一泡尿撒出去，热乎气儿全没了。”
方孟韦听他这么说，倒是真觉出了冷。尽管生了火，可山洞毕竟不比被窝，湿气还是挺重。更何况失血本就容易体寒。
杜见锋见他身子发抖，解下裘皮披风给他罩上，还没装够风度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。
方孟韦见状：“别，你还是自己穿着吧。”
“心疼我呀？”杜见锋痞痞地笑，“那这样，咱俩一起。”
也没等方孟韦反应，杜见锋自顾自地挤进方孟韦的腿间，和他面对面坐下，两条长腿擦着他窄瘦的腰际支出去，又圈回来。一件披风裹住两人，倒是真的挺暖和。方孟韦虽觉着这姿势哪里不太对，倒也没说什么。
杜见锋朝方孟韦递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：“怎么样，这样就行了吧。”
方孟韦不搭茬，定定地看着他。
太近了，两人眼神相接，呼吸相闻。
除了母亲和哥哥，他从未和人贴得如此近，杜见锋大大咧咧地闯入了他划定的警戒线，他却丝毫没觉得不适应。
这些年来，对方孟韦献殷勤的人不在少数，但多半是忌惮他的军职和地位，又或是企图从他的家庭背景谋求些好处。但是杜见锋不一样。这个人是安全的，热诚的，别无所求的。
杜见锋见他不说话，只好默不作声地看回去。
方孟韦眸底困着一团金色火焰，那火焰在幽闭的空间里翻滚着，忽地朝杜见锋直杀过来，几乎要将他烫伤了。
杜见锋一阵头皮发紧，却见红光一闪，火光映照下，一对细密的睫毛遮掩下来，将那火焰截下。
杜见锋使劲眨了眨眼，再去细看。那眼底便只剩下一汪深潭，什么也找不着了。
方孟韦嗓音沉静如水：“杜见锋，你看什么？”
杜见锋这才发觉自己都快凑到人脸上去了，只得干笑着拉开距离：“就你刚刚那眼神，我差点以为你要吃了我。”
“我不吃人，”方孟韦闭了闭眼，长吁了口气：“杜见锋，你若是不杀我，我还是会抓你回去。到时候，你可别后悔。”
“老子不知道什么叫后悔。”杜见锋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，枕到方孟韦没受伤的那边肩上打了个哈欠，“这深更半夜的可把老子累得够呛，总算能踏踏实实睡个觉了。”
一边说，一边整理枕头似的拍拍他的肩，枕上去蹭了两下便没了动静。
又过了一会儿，呼吸开始变得匀长，竟然真的睡着了。
方孟韦却是怎么也睡不着。
山洞被火堆烤得干燥而温暖，让人感觉不到洞外的暴雪。红红的火苗在黑夜中跳动，树枝燃烧劈啪作响，偶尔跳出几粒细碎的火星。
方孟韦偏过头，发觉杜见锋小半张脸都埋在自己肩上。
在他的认知中，土匪都是一把大胡子，满脸横肉或是断眉带疤。但杜见锋虽长得硬气，却并不粗矿，至少不是他印象中土匪该有的样子。细看之下，五官竟颇为精致玲珑。英气的眉骨和鼻梁衔接处线条刚中带柔，巧夺天工。眉眼舒展，山峰似的上唇微噘着，嘴张了个三角形的小口。火光的映照下，他面色红润，睡得香甜酣畅，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，放松得简直跟睡在自家炕上似的。
方孟韦苦笑。
这算什么事，一个是国军军官，一个是土匪，这样两个人窝在山洞里抱一块儿睡大觉。当土匪的那个还毫无戒心地枕着军官的肩膀打呼噜，说出去都没人信。
洞口外风声小了，雪停了。盈白的雪地反射着稀薄的光。
天快要亮了。